【转】壹基金:一元钱启动爱的传染病

壹报主人对话壹基金掌门

via 壹报 by 守火客 on 5/31/08

李连杰

我是印尼大海啸的幸存者。那一天,我和家人在马尔代夫度假,马尔代夫是一座座高度不超过一米八的小岛组成的。海啸来临的三十秒,海水完全淹没了小岛,我的小女儿已被冲走,我拉着大女儿站在水中,海水淹到了我的耳根,我感到了死亡的绝望……之后,我有反省。当大难来临,金钱,名利,完全没有意义,在那一刻,生命是完全平等的。我们这些留下来的生命,如何活出意义?

想做“公业”

我开始想做慈善的基金,在考察台湾印度泰国美洲的NGO与公益运作后,我有个特别的想法:做一个可持续的基金。为什么这么说。

大家也许注意到,一次大灾难来临的时候,世界上绝大部分的应对的方式往往是商业经济模式或者说是潮流模式。报纸开动机器报道,人们在短时间情感与爱得到宣泄,简直是感性的大爆发。各个基金全力救灾,但是消息在灾难发生一到二个星期后,人们逐渐冷淡,二个月后人们基本不提。例如我们现在已几乎不提及2008年初的那次雪灾,雪灾中的人们有没有得到真正救助,我们已不知道了。

我设想的模式不同于这些,而称之为“公业”模式。即我设想的基金应是如同水电,码头这样的城市基础设施一样的慈善基础设施,长年长态,一旦启动就能救同一灾难二到三年。这个“公业”不是被流行带动,而是带动流行。

没有鸡也生蛋

在考察了全世界的基金模式后,我觉得都不合适。我谈谈对全球基金的粗浅印象。一类是大基金,他利用大规模基金每年产生的利息发放善款,这些基金在美国较多,往往有百年历史,如同是一只大“鸡”,每年下蛋。第二类是宗教性基金如台湾慈济与国际上的基督教基金,不用太多的宣扬就能维持,人们的信仰就是他的公信。也是能越做越大。

在中国,这些都不可行。我不喜欢抱怨任何制度。也许中国政府也在考虑放开公募基金老百姓能否接受,我愿意换位为政府思考。但是,这是现状:中国公募基金非常少,而且规定,公募的金额每年百分之七十必须放出,只有百分之十允许投资,而且一定要赚钱,否则法人要自掏腰包。只有百分之二十留存增值。那么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相对增长速度。而中国的宗教基金针对面相当窄。

鉴于中国的这种情况下,我能不能做到没有鸡,也能自动生蛋。这是我考虑的问题。

壹元钱启动爱的传染病

现在我找到了这种模式。

所有的方法在“壹”上下功夫。

壹,在中国是神秘的数字,道生一,一生二。九九归一。壹基金是东方的。

壹基金,一家人。我们把全球看成一家人,地球就是一。

壹基金是跨宗教,政治,文化,语言结构的。当外星人来地球,它看到的不会是哪一个人,只有一个词人类。所以地球就是我们家园。人类是一家人,我们是一不是二。全球性是我们的定位。

每个人生下来的时候,没有父母的帮助不可能自立,对于生命的感恩,让我们有责任在自立后帮助另一个人,这是我们的基本救助信念。

这是东方的思维,天人合一,万物一体。

但是对于西方,对于现代人,我们的壹又有另一种解释。

壹是从零到壹。零就是什么也不做,壹就是做一点,但这是质的巨变,这就不一样了。对于普通人,壹就是一个开始,有了壹后面可以加很多零。因此壹基金要求每个人每月捐助一元钱。

如果十三亿人有五亿手机用户,每人每月一元,一年就是五十亿。由壹基金当时建议与策划,由红十字会出面,中国人可以用手机向帐号发短信,一次短信捐助一元钱,在这次的赈灾中十五天募集了一亿元。我们设想一下每个中国人每月捐一元钱,每年就是一百五十亿,什么灾难都能应对。这对每一个人都不会伤筋动骨,但体现了公民的有限责任。

壹基金的筹款操做就是每人每月一元钱,每个专家、学生等等每人每月一小时,让各行业优秀者拿出一个小时帮助公益。他们的一小时没法计算,比如阿里巴巴的马云,用他的头脑想NGO的事情,就是很大的帮助。

我们不要钱,我们要的是心。我到一个大公司谈合作,比如微软吧,坐下来我就说:我不要钱。他们就放心了。然后我说我要求你们公司每个员工每个月出一元钱。或者每个产品卖出一个捐出利润的百分之一,或千分之一,或万分之一,这此让你们自已选,这是培育员工的公民意识。

我们和华谊兄第合作,每部影片,制作方每卖出一张票捐一毛钱,电影院每卖出一张票捐一人分钱。我们今后还会发展比如每喝一瓶果汁,捐一分钱,买一件衣服,捐一块钱,买一套房子,每平方米一块钱……等等。

每个人都可以迈出一的脚步,百分之一不行,千分之一,千分之一不行,万分之一。我们就是要用这个微不足道的一,开始一场爱的传染病。

没错,这是一位哈佛的经济学教授给我们的说法:壹基金开始的是爱的传染病。

在中国,这是不容易的第一步,我们把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日行一善演进成月行一善,这一元钱也是很好的提醒。当然你一下子捐一千元,我们不反对,但不鼓励。但我们更希望每个月可持续的。

为什么要用一元钱,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从心理学来说,做事门槛最低,也最容易行动,而一旦行动,行动者会继续在心理上肯定自已。一块钱,人人都可以捐,但一旦捐了,就进入了慈善的第一步,会认同慈善的行为。这样可以开始培养我们中国人自己的慈善文化与公民意识。这一块钱就是爱的传染病的病毒。这就是一块钱的奥秘。

我们也不光是个人的捐款,这是第一层次,第二个层次是产业链的打通,下面是服装、饮食、地产、每个经济领域里找试验的方法,然后在全球推广。虽然各个企业家都有自己的基金,像壹基金这样可以做到主动进攻型的NGO,不多。普通的NGO,他们非常朴素、对专业很透,很有爱心,但他们在自己的领域里,和商业社会的衔接不够,而企业家们,都是自己打仗打出来的,不相信书本不相信权威,对于他们来说商业社会非常现实,完全是进攻型的、push型的。我们就是将以上两者结合起来。这些企业的公信力+壹基金的公信力。

比如现在这么大的地震,国家动员了所有的能力,现在筹了50亿,但如果有了这个渠道,我们平时就会有储备,而当灾难来的时候,只要我把每个月一块钱变成每一周一块钱,就可以马上成倍增大捐款的金额,就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用最小的成本筹集到很多钱。这才是“公业”的基础。

而且这种方式是不会“伤筋动骨”的,不会给企业、个人带来麻烦,它的优点是可持续。

大的灾难来的时候,大家现在纷纷慷慨解囊,上千万、上亿……但是有多少个企业能够老是像现在这样掏出巨额资金呢?如果太多次,会影响他们的正常营业,对于个人来说,会影响他的正常生活。我们不要你把自己的全部积蓄都捐出来,那样你成灾民了我们还要帮助你。

我们倡导的是:一个国家有国家的责任、企业有企业的责任、公民有公民的责任,这些平时日记月累的“软实力”,在关键的时候就能用到,这个软实力,我们比发达国家/地区可能晚了20-30年的距离。

立足中国,救助全球

壹基金的这种模式是将信念的一:全球一家人,与操做的一:每人每月一元钱,结合起来。这种模式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我们花了二百万做了两年中国捐助调查。我们发现了四个问题:一,中国没有公信力非常强的民间组织。二,没有非常透明的体系。三,没有一个清晰长远的目标。四,中国人捐款不方便。因此我们的模式每一拳都是针对这四个问题来的。我们让德勤做全球审计。做到透明。而用手机等募捐方式做到便捷。全球一家人是我们明确的定位。最终来形成一个有强大公信力的民间组织。

壹基金这一模式是否成功。要请大家来判断。我们的调查,中国初,高中文化程度的人潜在捐款能力是平均每年三十四元。大学程度的捐款潜力是每年四百元。壹基金成立一年,除去企业捐助外,我们七十一万个体捐助者,共捐助了四千六百万元。也就是平均每人六十五元钱。可以说是接近中国人普遍的捐款潜力的。

世界各大公司 如BBDO,奥美,迪斯尼……都是我们的合作伙伴。我们请专业的资讯公司做的分析认为企业拿出纯利润的千分之一做慈善商家在心理上是可接受的。例如,我们和欧洲的意大利豪华邮轮公司歌诗达商量,你们有上百万个客人,让这些客人每上一次游艇为中国地震救助一元钱。

2007年四月十七日壹基金成立。 在我们成立一年来,世界上发生的5大灾难,我们都出钱与以救助。在美国新奥尔良风灾时,我与姚明联手救助。立足中国,却能救助全球的基金。我们是唯一的一个。

地震救灾中的壹基金

自创规则

最后我想谈谈这次四川地震中壹基金的救助。或者有些人对中国的慈善体系不是很理解。但壹基金不是为抱怨而来的。我们永远不建议什么,永远不埋怨什么,永远不指责什么,我们只做事。我们只在目前体制下工作。因此我们在红十字会下成立李连杰壹基金计划。只要捐助附言中提及捐给中国红十字会李连杰壹基金的钱都是给我们的,我们的钱,红十字会一分钱不能动。但我们的钱动一分钱都要经过他们知道与同意。这是一种双向监督。保证了我们筹来的款不会被红十字会用到其它地方,红十字会也可监督防止我们滥用捐助。这是在现有体制内设计的双扣规则。有人说既然李连杰壹基金属于红十字会,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捐给红十字会,这是没搞清我们的规则,壹基金是红十字会下面的独立计划专案。我们的钱与审核是独立的。我们和红十字会保持一种良好的合作,共同维护这样一个平台。我们的工作人员只有十五个人(以前是十三个人,这次在成都临时增加二个人)但光这次地震赈灾我们募集了六千三百万资金,有70多万人捐赠,10万多个网页和我们连接,10几个号召力非常大的网站,如腾讯、淘宝、MSN等等和我们达成联盟。

而且,壹基金为民间七十多个组织提供了合作的平台。用我们的合法身份集合民间力量做事。所以说我壹基金的硬件是西方的,管理按西方的规则来做,但软件是中国的,只有这样才能在中国很好得生存并且发展。

拾遗补缺

在这次救灾中,壹基金可以做什么,或者说民间组织可以做什么,我的体会是为政府拾遗补缺,填补政府救助的盲点。政府救助不可能很精细,比如在灾情最严重的二个县,政府是全力扑上去的,军队物质一条龙冲进去。这时民间组织根本帮上不忙。但在这个缝隙中还有民间组织做的事。例如在最初,偏远,受灾不是最严重的县可能就是政府救助顾及不到的。政府谈粮食,药品,水,帐篷,住,吃,喝,都想到了,但还有拉和撒呢。要知道这些问题在卫生防疫中是非常重要的。壹基金就带着垃圾箱往上冲,教人们注意卫生,保护环境。当时我们还想了很多,如想带去大量尸袋,但有些因为审批和手续的问题,虽然我们有这个心,但买不到。我们最早带去了心理辅导师。当政府发动国家机器来工作的时候,物资可以到省市,乡,镇,但村呢?因为政府可能报告物资到了某某镇就可以了,但其实物资运到村还是一个艰难的过程。现上千人甚至过五百人的大村可能得到物资,但偏远的村怎么办。所以壹基金要求,即使用手扛人驮也要把物资送进村里。我在灾区的五天,前二天熟悉情况,一天休整,剩下二天就是建立物资流通的指挥部。这需要当地的NGO组织,只有他们才能做得很细,令我感动,了不起。

民间组织有自己的特点,一是独立性,二是联合性。每个民间组织都不能大,都有自己专长,灵活独立,同时是分散的。不能象庞大的政府与公司,但同时要联合起来,运用各自特色一起做事。但绝不能合并,一合并就死了,就回到了政府模式。因此壹基金联合七十个民间组织,他们每一个都是独立的。壹基金只是他们的展示平台,与反射平台,利用壹基金的合法性(在红十字会下)他们可以做事。壹基金也可把政府灾区需求向他们反射,加速救灾过程。在具体执行的时候,因为法律和规定的很多问题,有些民间组织对政府有批评有指责。但壹基金不埋怨,不挑战现有体制,我们只是与政府配合,我们的策略是适当给予压力,因为这些压力代表着民意,然后马上与政府配合,当政府助手,让他觉得你是合格与令人放心的助手,而不是麻烦制造者。壹基金的使命是这个。我们的角色是中间人,协调者。

民间组织,要比官方诸事想得快三拍,然后去做,一旦政府开始做了,那民间组织就不一定再做了,我们要继续找寻政府还没有来及顾上的问题。例如,这次在救人阶段,政府允许所有个人,组织都上,这是为了形成一个气势,就象打仗一样,一次惨烈的灾难,政府要通过全民参与所有人都参与,用气势来压倒恐惧的心理,于是什么个人啊组织啊都可以往灾区赶。但是过了救助阶段,他就要梳理,合并。这时壹基金已做好了准备。我们就是要比政府的打算快三拍,事先将一些问题提出来讨论,整合资源。当政府一出台布署,我们就很有针对性地开始行动。

救助中的问题

就象中国的经济改革有特区一样,中国的公益也应当有特区。壹基金愿成为这个特区。为将来准备,这次红十字为壹基金设的特区是特别的,你们注意到其它如嫣然基金等都是挂在红十字会下属的红基会下,而我们是直属红十字会。我可以说红十字会的高层是开明的,我们的很多建议他们非常快就会采纳,还很快就会用上。因此也可以说壹基金改变了中国红十字会。但作为地方上的红十字会,他们受到受到的是双重管理,地方政府还要管他们。比如说总会说某重要物资送往什邡,但省政府说送到江油去,还得听地方政府的。另外他们的人手也是不够的。国际红十字法是非常完备的慈善规则,我们说如果有缺点的话是局部会僵化。另如,我们带着物资到了现场,发现红十字会工作人员都下去发物资了,按他们的规定,一定要盖章,没人盖章,不能发放物资。我们就呆在那儿了。后来我昧着风险,还是把物资发了。这好比一场战役,战略肯定是对的,但在局部战术上是不合理的。所以有些捐助者说拿不到收据,的确是因为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太忙,没办法一一盖章。还有因为没有紧急预案,第一天网站访问量就翻了十倍,红十字会和我们的网站马上就爆了,但我们很快找到了解决方案。而红十字会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却一时找不到方案,就传出被黑客黑的传闻。

所以壹基金不骂人,如果骂有用,不妨骂一骂,但在任何地方,你看到过靠骂可以改变这个制度吗?真正的敌人是自己。一直有人抱怨说中国制度有问题,那为什么在这个有问题环境中,还是冒出了这么多实干的企业。每个人面临的体制是一样的。为什么有人能做出来?所以我们从不抱怨,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全球一家人,说到做到

中国2002年捐助额是20亿,06年是100亿。08年是300亿。只占了我们国民GDP的百分之零点零七五。而美国是捐助几千亿美金,占他们GDP的百分之二点七五。壹基金不同其它NGO的模式是,小的NGO愁钱从哪儿来,没钱。大的NGO愁钱花不出去,钱多但不知道怎么投。而壹基金会将钱的进口和出口都做得很漂亮,以此会吸收更多的钱进入进口,形成良性循环。每人每月一元,这是长久的承诺与公业的基础。我们在慢慢形成中国公益事业的慈善模式。这将是一场公业,长年的长期捐助,是稳定的,同时也形成全球一家的邻里责任感。这样我们对灾难中人们的爱才不是一时的,潮流的,发泄的,时过境迁的。我们的爱才会如同家人一样,是一辈子的守望。

自然灾害救助还是我们工作第一位的。同时我们关注环保,医疗,教育,贫困问题。每年会与博鳌亚洲论坛召开一场全球公益论坛。形式象庙会,也象广交会,或者象婚姻介绍所,让全球民间草根组织可以讲述自己的理念,让政要、企业家、经理人、NGO们都能够坐在一起谈谈。壹基金,壹家人,这是信念,不是用来说说的。我们会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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